柏炅五味杂陈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很想去拉住他,但是现实也确实是像鲁子说的那样。沉溺在这绝望夹着希望的混乱情感中的他还跪了好半天。把洞填完后天早亮了。即使那些见他下来的村民一副怪异的样貌,他也不在乎,仍径直走了。
直坐进小车去把门关上他才感到可以把事情好好地理一下。然而,涌上来的全是使他心酸不已的思念和失落。他发觉自己以为正淡忘掉林清的一年半时间里其实对她的爱更甚地加深了,他完全没有忘记过。涌出来的回忆,让一直深藏着的眼泪断不住地冒出眼来,终于使得他脆弱得像个小孩一般在车里抱着铁铲歇斯底里地大哭。
哭完后,柏炅疲惫地车里睡着了,直到手机的来电把他吵醒。
那是一档生意。妥托人是一个在深圳打工很多年,最后自己创业,发了财的人。柏炅答应接下生意后,决定耐下性子来等这一周过去。
“我一定得复活你!”柏炅转车时瞧窗外看了眼,犹如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地作出了承诺,“你等着,清!”
一辆黑漆的小车像鼓足劲的豹,一下子蹿向被阳光晒得要发焦的泥地上。
柏炅大概思量了一下家里的事和自己的事。他们爸妈还不致于得靠自己生存,这是他放心走的基础之一,但他还是去找了澎栋。打电话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家。
敲响门出来时出来迎接他的是澎栋的妹妹澎诗章。她束着两条从耳后伸出的垂肩马尾,中分的尖发下是轮廓柔顺的脸庞,今年二十二,在一家电器公司做日语翻译。颈和耳垂都没有饰物,灵气的眼睛能给人一种淡雅的感觉。
“哥,阿炅来了。”澎诗章向坐在厅里长木椅上看电视的澎栋喊。
柏炅走进屋去,一面问:“诗章怎么也在?”
“她请假回来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顺便玩几天。”
“简单来说就是回来偷懒。”澎诗章拍上门,拖鞋哒哒地走进厨房去端出茶来,一脸笑容地递给在澎栋身边坐下的柏炅。
柏炅接过来道了谢,望着澎栋:“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到你车上去谈吧。”澎栋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说,“反正一会我还得去搭棚。”
“椅都未坐热就要走了吗?”澎诗章不满了。
“我们有事要做。”她哥回了一句,朝门口走去。
柏炅喝了一口茶,称赞了一声很好喝,也站起往澎栋早打开的门去。
澎诗章在大门换了鞋,一直跟到车门前看着柏炅和澎栋都进了小车。
“快回去吧。”柏炅探出头来劝说了句。
“那当然。”澎诗章气鼓鼓地说,“难道你们走了我还会一直站在这里不成?”
柏炅把车开动,等车开远后,他还是能从车的后镜看到澎诗章石雕似地站着。
“要说的话是?”澎栋问,又打了一个呵欠。
“我可能会有些事,得离开很多年。”柏炅说,“很多年”这词让他心猛地咯噔一下,仿佛已经看见了五十岁的自己。
澎栋坐正身,打量柏炅这句话是玩笑的可能性。
“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片刻后,他疑惑地开声问。
“我想把公司交给你。”
“为什么是我?”澎栋皱着眉,不带一丝好气。
“你经营过大厂。”柏炅说,“虽然最后倒了,但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想说的只是你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你该再现出以前那个满是干劲的你,就像高中毕业和创业时的你一样。”
“你不怕我再把这公司搞倒毙?一亿的公司也可以垮在我手,这间小小的公司同样也有可能的。”
“我相信你不会的。”柏炅停下车等待前面的红灯过去,尽量镇定地说,“因为我实在不知我到底要离开多久,所以我想在那之前为爸妈做点保障。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你本来就是这公司的老板之一。”
“加入前我说过不想做任何管理的。”澎栋翘起二郞腿,语气严峻地说。
柏炅沉默到眼见红灯过去。
“那你就结束掉它吧。”他结实地拍了一下澎栋的肩,“反正如果我离开的话也管不着你怎样管理公司的了。”
当车再次启动时,车里的气氛只是更加古怪。
那天拆舞台照样拆到凌晨,柏炅看着那器具被一点点拆散,折起装进车里时已经不再想关于公司的事了。
对他来说这件事解决了,澎栋怎样决定都无关系了。他爸妈还用不着他担心金钱的事,走之前他又会留下所有的钱。盘踞在他脑里的唯一念头是鲁子到底会不会来到和复活的事真假与否这两件事。这些烦乱的事使得平时文静的他也脱下西装外套,搬起舞台组件来。分手前,澎栋只问了柏炅走的可能日期。
“一周后吧。”他说,说出口的时候顿时感到日期的遥远。
“这么快——”澎栋却这样回了一句。
他只得苦苦一笑,没作任何解释。这一切,都得归于鲁子的到来时间。
对于此时的柏炅来说,世间的一切一下子淡然了很多。他再不会在家人面前调侃任何他看不过眼的东西,也不再对柏金寿老婆稍带浪荡的装束再有任何意见,种种行事如同行将就木的人。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的家人也没留意到这轻微的变化。这是柏炅的幸运。这时他所担心的仅仅是鲁子会不会来,而同时也下定决心,如果鲁子不来的话自己也得去找他,一直缠到他肯教自己复活的术为止。
这些日子以来他怀着死劲地拼命干,接手了力所不能及的喜宴工作,每天都在疲惫不已中沉沉睡去,以此来缓释复活林清这一强烈得要将他吞噬的愿望。同时,他明白得在走之前赚下更多的钱以留给他爸妈。他的身体也以坚忍不拔的力量忍受这一压力。
工作加重了的员工都奇怪地打量柏炅,异样他的改变。以前的他是不会这样不要命地干的。是的,以前的柏炅所以开创这间公司也纯粹是为了减弱林清的思念,也为了让他的爸妈看一看振作的自己,根本没有用足心机去经营。
到期限的那天傍晚,柏炅将工作的重任全推给了澎栋,他们之间的手续他们早解决了。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夜晚来临,但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澎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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